南麓随笔
副标题

《守候那盏永不熄灭的灯》白晏宁

(一)

隆冬。腊月二十九。大雪纷飞,寒风呼啸,吹垮了茅草屋外那棵枯枝烂叶的老树,还盖上了厚实的白雪。树干断裂,伴随着那妖风阵阵的狂笑,着实令人毛骨悚然。而毫不起眼的茅草屋旁,却隐约有着微弱的亮光,映着白雪。微弱的光影来回摇曳,参差披拂。屋子里住着的是位年近七旬的老奶奶,为人善良,村里熟识的人都称她一声汕妈。这年岁大了,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了。再过几个时辰就是除夕了,汕妈的心跳得突突的,也不只是为何。

大年三十。大雪淹没了田地和路,但它还是不罢休,愈加的猛烈了。望着屋外三尺厚的积雪,汕妈有点心慌。

汕妈唯一的儿子叫阿汕,这年纪一大把,却一事无成,是村里出了名的逆子。儿时便开始逃学,跟随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不学无术。年轻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,抽烟,喝酒,赌博都是习以为常,汕妈也只能倾家荡产去偿还他欠下的债。

黄昏。天愈来愈黑,窗外依旧大雪纷飞。汕妈开始焦急了,锅里的饺子也开始不安分。这时,村里和儿子在一座城市打工的强子冒着大雪跑来,气喘吁吁。汕妈连忙叫他坐下,盛了一碗饺子给他。强子接过饺子,叹了口气,便开口说:“汕大娘,阿汕今年得加班,怕是回不来了。”汕妈先是一愣,然后一下子瘫在地上,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,她号啕:“阿汕啊,你告诉娘你会回来的,怎么又骗娘呢......”强子吓得不轻,一下子变得笨手笨脚,连忙扶起汕妈,手足无措。

强子走后不久,汕妈才停止了抽泣。在这寒冷的冬,孤独和寂寞萦绕着她。屋外的煤油灯被寒风吹着,敲打在土墙上,窸窸窣窣地响,却始终不曾熄灭

(二)

十年,十个孤独的春节。每逢除夕夜,汕妈总会煮一大锅自己亲手包的猪肉白菜馅的饺子。汕妈的手艺很好,包出的饺子个小,却皮薄馅多。饺子在沸腾的水里跳跃,愈加的活泼诱人。盛在白瓷盘里,晶莹透亮映带雪的白皙,喷香数十里。也不只是为何,明明吃不完,汕妈却要煮如此多的饺子。而对于在遥远城市的阿汕,除夕夜便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的寒冷。他无处可归,饿着肚子躲在别人的屋檐下,望着黑夜中的飘雪,好似片片棉絮纷飞而落,勾起内心的乡愁。

汕妈的屋前有一盏煤油灯,覆盖上厚厚的雪。寒来暑往,秋收冬藏,汕妈从未熄灭过这灯。在无尽的黑夜中,这灯总能使人找到归宿。而汕妈的心愿,便是盼到儿子的归期。她希望在儿子回家那一天,能够一眼认出那盏永不熄灭的灯。

今年的春节将至。而今年,汕妈特别的高兴,早在腊月二十初就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,还包了一簸箕猪肉白菜馅的饺子。这一切都是因为前些日子她收到了儿子的来信,信中说,今年儿子要回家过年!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,按信中的话说,儿子明天就会到家。整整十年都不曾相见,但再过二十三个小时就能见到儿子了。想到这儿,汕妈忍不住地热泪盈眶,嘴里还不停念叨着。此时此刻,尽管已是三更天,白雪还是依旧舞蹈,白色的芭蕾舞裙飞舞在空中,徐徐落下。

当新年的晨曦撒进茅草屋的时候,汕妈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倚着墙壁。大锅里煮的饺子化作一锅汤,很是黏稠。

(三)

汕妈是多么想念儿子啊!但阿汕又何尝不思念家中的老母亲?说起来,阿汕也慢慢明事理了。近来更是自知年纪不轻,在外拼命赚钱也想早点回家。能做的是些脏活累活有时累得像条狗,也挣不了多少钱。算起来,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回家了。他害怕,害怕母亲不肯认自己,不肯认如今到如今都混不出人样的自己;他恐惧,恐惧母亲会将自己赶出家门,从此断绝母子关系;他悔恨,悔恨自己有一丝半点的能力来回报母亲。

他不是不想回,他是不敢回啊!

但寒风中,灯还亮着,光影摇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