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次,风尘仆仆赴长城而去;两次,天地狂风恣肆大雨滂沱。长城,绵亘于巍巍青山间,矗然乎茫茫天地里。千年,万里,以不变的姿态让历史的烟云雕刻成凝固的魂灵。缄默地守候,北风猎猎,任黄沙漠漠际天而来。
长城,傲骨横,豪情逸,一站,就是千年。一放,就是万里。从未回头,将凝重的注目投向天空,让岁月缤纷你如水的深情;从未转身,将温柔的回眸投向大地,让绿树葱茏你如山的沉重。
千古幽梦,万种情衷,谁懂?
踩一路岁月的风尘,淌一地时间的河流,祭历史的一腔血泪,洒人生的一段哀婉,一路辗转,一路旖旎而来,我们,是不是长城脚下一个匆匆的过客?
轻浮的脚步滑在千年的悠悠岁月,飘荡的思绪悬在万里的扬扬风尘。时间的漂流筏迅猛如剑,疾驰如弓。让我靠近,读你——
读你晨风中温柔的絮语,读你黄昏雨里缠绵的呢喃。读春日融融霞光万丈的蜜意柔肠,读烈日盛夏焱火蒸腾的热血担当,读秋水长天的杳杳情思随高鸿渐飞渐远,读千里冰封的皑皑雪飘化天地一线云海渺渺。
仰望长城,留一缕缕轻飘飘的唏嘘飘散风中,付一句句暗沉沉的感叹破碎雨里。风雨袭面,热泪痛流。那一弯破云而出的秦时明月,是予浩渺长空一个温婉的吻封,那一抹绚烂辉煌的汉时夕晖,是给广漠大地一眸深情的凝望,一吻,就是千年;一望,就是万里。
我来了!攀千山,涉万水,裹风尘,持虔敬,携浪漫,秉诚挚,向你怯生生地走近。天阴阴,地暗暗,你卷千年狂风覆万年大雨奔袭而至,是我迟滞的脚步让你有了滔天的怒气,还是你不忍卒读的历史拒青涩浅薄的我于千里。是冥冥的宿命?让我久久徘徊在你垛口的呼吸间,从此,止步于你灵魂的边缘。
匆匆留影,仓惶而去。
长城,漫漫的风雨是不是你湿润模糊的双眼?阴郁的天空是不是你掩了屈辱的血泪与灵魂的震颤?你的每一块青砖斑驳了时间的苔藓;你的每一道伤痕爬满了岁月的藤蔓;你的每一道蜿蜒,都是烈士断腕的悲壮;你的每一次回旋,都是溢满血泪的沟壑延展;你的每一脉山脊,都是铮铮铁骨的无声呐喊;你的每一次抬首,都是铿锵誓言的旌旗缱绻;你的每一次呼吸,都是历史的烟云弥漫……
千古幽梦,万种情衷,我只想读懂。
让我掀你沉沉的帷帐,卸你厚厚的盔甲,洗你漫漫的风尘,读你。
读你的血腥与沉重,读你的苍凉与守望,读你的不屈与呐喊,读你的沉默与忧伤,读你的执着与悲壮,读你千古幽梦同谁近,万种情衷惟此痴。
我只为践履而来,长城!
(一)我只为你而来
前言:“昭王之时,宣太后诱义渠王,杀诸甘泉,遂发兵伐义渠,灭之;始于陇西、北地、上郡筑长城以拒胡。”——摘自《资治通鉴》
悲乎?诱杀情人,成就霸业,谁是真正的王?谁才是真正的被杀?掩卷沉思,穿越时空的隧道,长城,最初的建立,是一道割裂内心的墙?神奇的历史,历史下的真相?长城,算不算一个民族的心灵史碑?
你是草原卷地而来的风,用凛冽侵略阴郁沉沉的墙,你注定要在长城的每个骨头缝隙里穿走游荡,才能采集搜罗到二千年前义渠王的时光。天宇下浸染出一层层冰冷的霜,那是你痛到极至的悲伤。你不负责撤退,你的方向就是莽撞。寻找,重新寻回草原那个纵横驰骋,跃马扬鞭的义渠王。寻觅,成了你千年的梦想。
你是天空倾其而下的雨,用温柔涤荡蜷曲晦涩的长城的臂膀,你在重山叠嶂里拥抱前世的忧伤。那跌落在深谷险壑里英雄的梦想——归去来兮,我的草原!那才是一望无际的坦荡荡。我的英雄,曾在这千山万壑里踟蹰迷茫……盘旋蜿蜒的长城啊,你可知,那是草原英雄为你融铸的披肝沥胆的柔肠。
是谁,最先扬铁蹄,持金戈,觊觎美丽,掠夺丰饶?是谁,最先覆其志,倾其情,沉醉温柔乡?是谁,不动声色,在黄沙莽莽里的沙漠里布下渴望甘泉的修罗场?是谁,暗度陈仓,在荆棘遍布的丛林里织下向往安宁的天罗和地网?是不是有人的地方,就有战场?是不是有人的地方,就有死亡?是不是有人的地方,就有地狱和天堂?
草原与山峦的撕咬,游荡与停歇的彷徨,野心与温柔的纠缠,雄霸与臣服的战场,谁,才是真正的王?
浩浩乎,草原吹来的风;飘飘兮,长城挥落的雨;让风雨交融,相偕同行。我只为你而来!
千年的探寻,千年的追问,你的脚步不歇,你的眼眸依旧装满太阳的光芒。你是远古的夸父还是义渠王?你豪饮河渭,酣畅大泽;你为她迷恋沦陷,你心无旁骛,哪怕遍体鳞伤……五湖四海浸润了你干涸的胸膛。便是倒下,你也让死亡有了重生的光!你的情水三千,沃灌出一株蓁蓁叶灼灼华的桃之夭夭。桃下,结出一个千年不死的英雄传说,走出一个亘古永恒的绮丽神话。在人类的征服史上,永远没有谁是真正的王!
拓土辟疆始有界,追梦逐爱终无疆。
(二)我只为你而来
“巴寡妇清,其先得丹穴,而擅其利数世,家亦不訾。清,寡妇也,能守其业,用财自卫,不见侵犯。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,为筑女怀清台。清穷乡寡妇,礼抗万乘,名显天下,岂非以富邪?”——摘自《史记货殖列传》
一个是穷乡僻壤的女人,一个是手持权秉的帝王;一个是丧夫无子的寡妇,一个是背负出生未明的大王;一个是执守夫业理想的商人,一个是开土辟疆统一天下的霸主;一个是柔弱的绵羊,一个是冷酷的孤狼;一个开掘岩石丹矿的殷红点点,一个高扬天下苍苍至尊玄黑。一个倾其财富,一个俯首低昂,谁在倚靠谁?谁在成就谁?
清风玉露一相逢,化人间无助与凄凉。
原来,历史也可以是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的注脚。
贴近长城,似乎嗅到了执手无语的默契与感伤。飞跃而过的小鹿,你是否踩到了爱情的芬芳?春天常驻你奔跑的脚上。有了爱的牵引,哪里都是你的故乡。
你是山涧里的一汪清流,汩汩而出,缓缓而溢,采山花撷幽意,出穷乡,越僻壤,离巴渝,驻咸阳。山高水长,用纯挚融坚冰,化秋霜。你不经意的一流,一淌,一转,一叹,一歌,一曲,就把大秦千古悬谜的灯笼高高挂起。扑朔了含情的眼眸,迷离了婉转的心底,震颤了两千年的屹立,痴情了熊熊燃烧的狼烟烽起。
你是峻岭上空的一抹轻云,盈盈而立,柔柔而语。气轻飘逸,纯洁无比。摇曳岁月的清愁,吸纳命运的风雨,你慈悲的站立,衣袂翩翩。你明媚了玄黑的心湖,柔软了长城的锋芒。从此,永恒地停驻在千古一帝的心里。
你是穿峡飞江的一股清风,轻掠而过,沁人心脾。你把蒲公英淡淡的惆怅种在坚硬冰凉的长城脚底,你柔柔弱弱的姿态衬托了气吞山河的威仪,你把女性的妖娆埋葬在长城的每一块青砖石块里,你庄严而果敢;你勇毅而美丽。你无形无迹,却又无私地育化天与地。你把深山的蕴酝牵引,踩悠远的驼铃,踽踽而行在沧桑苦难的土地。
你的存在,你来,证明了一个岁月的真理:无论是谁,无论他在哪里,总有一个你,总有一个神迹。寻找你,就寻找到了世界,寻找到生命的光芒和美丽。你的跋涉,缩短了历史,成就了一个帝国的赫然崛起!
今天,我来了,来自你遥远的故土,我负责收集你离去的叹息,告诉你,怀情台上现在还镌刻着一个帝王的痴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