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麓书院里的另类世界(其一)

2017-06-04
重庆二外   刘芳
3075

晚餐过后,随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出惜农堂。五月的傍晚,绚烂的霞光透过疏疏朗朗的新绿大片大片地斜照在地上,给青石板路铺了一层温柔的锦绸。两三只小小的麻雀在脚跟不远处怯生生地蹑足,待人走近,又惊飞着腾跃而起,落在道旁低低的枝杈上,冲着人叽叽啾啾地叫。莫不是雀儿们也饿了,闻香而来?最近,惜农堂的饭菜改良丰盛了不少嗬!


南麓书院的鸟雀以惜农堂和谢膳堂周围栖息的居多。


我见过白头的,小小的脑袋上顶着一抹白痕,好像学子们在黑板上用白粉笔不小心划开去的道道。也有尾巴上一溜白的,微微向上翘起,隐约藏着俏皮的味道,好像学生们于不经意间从规规矩矩的暗红色校服里,露出来的那么一小截白衬衫的边儿。雀们估摸着也想扮出一些个性来罢。这白头翁算是鸟雀里的异类了。当然,我见得更多的,则是一律灰褐色或黑色的麻雀。


他们总是拣一根树枝立着,左顾右盼地,喳喳地叫。当学生们从大雅堂小雅堂潮拥而至惜农堂或者谢膳堂时,他们就退避三舍,隐匿在浓密的树叶间,默不作声。又或者他们也欢欣地叫了,但都淹没在学生们闹腾腾的就餐的喧哗声里。待学子散尽,他们就跳将出来。或闲散在食堂前的空地里蹩过来蹩过去,或者翩飞在食堂一侧的玻璃窗边,也有在食堂边的树枝上张望的……我总疑心他们是可敬的“拾荒者”,想在学生们的指缝里勾取一点点难觅的生机。寒冬腊月里日子难熬的时候,鸟雀们的叫声似乎更迫切些!


我在书院里见过燕子。之所以知道是燕子,还得多亏它那标志性的黑色礼服,剪刀似的尾巴在空中一掠而过,敏捷而优雅。


初春时节,大雅堂顶上的七楼,我正给学生们讲道“孤山寺北贾亭西,水面初平云脚低”的时候,窗外那似应景般的两只燕子就翩飞而至呢喃而来,似语:“讲我呢!讲我呢!”。有一只燕子绕着窗棂要破窗而入,透明的玻璃让它绕昏了头,鸟喙碰到玻璃面上,翅膀扑楞楞的。学生们的眼睛全都滴溜溜地盯到燕子身上,他们全然被这位不速而至的客人吸引了,哪里顾得我和白居易。


窗外,细雨朦朦,南山的面孔模糊在烟岚雾霭里。我爽性停下课来,与孩子们一起意趣盎然地研究起燕子来。这燕子大约在众目睽睽之下,春心大乱,似乎明白了这玻璃里的世界不是个安稳的好去处,赶紧慌慌张张地逃开去。大家在一片惋惜声里再次回到了“几处早莺争暖树,谁家新燕啄春泥”的世界。孩子们也明白,便是这融融春日,要争得一株暖树啄得一点春泥,也是要靠真本事的!燕子的启示录里写着:别光看新鲜缤纷的世界,不是你的归处终竟还是要选择转身离开。


晚上九点散自习,总会在办公室里磨蹭小坐一会儿。譬如赶着做完今天必做的杂事,又或者赶一下明天的备课。如果留了学生训话,那呆的时间就不大确定了。待所有的事情结束,收拾好东西离开大雅堂,辗转到男生植雾楼去瞅一瞅,看看班里的孩子是不是都休息好了,与生活老师聊上几句。


再离开的时候,下台阶,植雾楼后山上的子规就叫起来了。沙哑里透着清婉,“布谷——布谷——布谷”,三四声短促的音停顿之后,又孜孜不倦地叫。我总疑心夜里的子规是在反复地安慰着谁,“不哭——不哭——”又也许是在自我安慰。漫漫长夜里,总要守着些期许才能安稳地躺下去。


白天沉沦下去,黑夜就占领了大地。夜里的鸟儿是书院的主角。他们的叫声彻底统治了书院。子规叫累了,稍稍歇息的空档里,猫头鹰则不怀好意地咕咕咕几声,间或里夹杂的还有夜莺的婉转规劝,蛰居在隐绿楼里,我伴着众多夜的精灵安然入眠。无论怎样的聒噪,有时候真的叫不醒一颗渴睡的心。


隐绿楼下有一株老朽朽的梧桐树,灰扑扑的树干上绕着晾衣的铁丝,因为锈迹被嫌弃不用了。于是树干上又缚了麻绳,因为图方便,晾罢衣物也不及取下,风吹雨淋的,麻绳也将朽未朽,遗忘在了树干上。可怜的梧桐树身上缚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也取不下来,只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背着。


山雀是不知道这些苦楚的,清早就立在梧桐树上,叽叽喳喳地叫,叫来了南麓书院里的第一抹晨光。楼底下租户里传来一个老婆子的喝斥声,接着是孩子的辩驳声……


哦,书院里的另类世界已然结束,新的一天帷幕又徐徐拉开。


来源:原创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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